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芳香花园和它的红颜守护者
发布时间:2015-08-26


申瑞雪如今成了芳香花园的守护人 /晨报记者 肖允 常煜华

一条小小的跑道穿过青葱的草地和灌木丛,刚刚跑步宣泄完情绪的女士,盘腿坐在草地上,闭上眼睛,让四周花草散发的氤氲香气从鼻端缓缓上升,直至沁入心田。不远处池塘上吹来的凉风掠起了她的额发,压抑和焦虑渐渐融化、飘散……

随着申瑞雪——一位与植物打交道的年轻姑娘描述着用芳香植物疗愈焦虑症的应用,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以上场景。

这不是幻想。在上海的闵行地区,几个月前刚刚落成了本市第一个、也是目前唯一一个“抗焦虑康复花园”。有两位不同年龄的女子,与这片芬芳小天地结下了不解之缘:“60后”的上海交大农业与生物学院教授、芳香植物研发中心主任姚雷,是该科研课题的主持者;“85后”的植物分类学研究生申瑞雪,如今就成了这满园香草的守护人。

绿色、芳香、园艺……在忙碌而紧张的都市里,她们正默默地做一种用慢生活改善情绪的新尝试。

就像养在深闺的少女,这座占地12亩、种着各色芳香植物和中药植物的花园,隐藏在一个郁郁葱葱的园艺基地苗圃中。

这里有点偏僻。最近的地铁站到此还有4公里,一路行来,一边是农田,一边是苗圃和人家。

就像养在深闺的少女,这座占地12亩、种着各色芳香植物和中药植物的花园,隐藏在一个郁郁葱葱的有着市级科普基地称号的园艺基地苗圃中。它是上海交大农业与生物学院与该基地合作的科研成果的试点种植,并不独立开放,因而鲜为人知。

阳光热烈的春日,园艺基地里花朵掩映,绿意盎然。我跟着申瑞雪穿过大半个基地,去探神秘的花园。

都说爱花草的人性情开朗,更何况是个年轻的女孩。“这个开黄花的是黄木香,花期就是这几天;这个草叫做甜牛至……”她边走边向我介绍遇到的花草,颈间的粉色纱巾随着她欢快的声音,在我眼前飘扬。

不多久,一块简单标识牌出现在眼前:“康复花园(Healing garden),也称疗愈花园,是最近20年在发达国家兴起的一种针对现代人身心健康问题的保健园林形式。”申瑞雪告诉我,和一般园林相比,这里大量使用芳香植物和药用植物,发挥园林中视觉、嗅觉、听觉、触觉的综合效果,用来改善游园者的身心状况。

踏进园中,眼前一下疏朗,出现了一个花草环绕的池塘。沿着池边小路行走,她不时停住脚步,蹲下来查看植物的生长情况,或掐下一片草叶递来给我闻。

我认出了较常见的艾草、迷迭香、薄荷、甜罗勒等,但更多的,我压根叫不出名字。只听她如数家珍:“这是荆芥,这是欧蓍草,这是白芷、串叶松香草。”“可驱蚊的草也有很多种,你闻闻这个香叶天竺葵。”她摘下一片叶子递来。我闻了闻叶梗处,一股类似水果的甜美香味,让心情也跟着清新起来。

这里的植物全是根据科研成果种植的,“当时引种了原产于世界各地的芳香类植物120多种,经过一个完整的自然生长年,最终活了70种,都在这个花园里了”。

交谈间,有工人推着一辆满载绿植的车经过。“哎呀,这个竹竿别这么放,压到植物了!”申瑞雪赶上去示意把竹竿移开,对植物的爱惜之情溢于言表。

这个来自陕西的姑娘告诉我,她的母亲是苗圃工人,从小,她就在母亲的熏陶下认识和种植花草,后来选择这份职业,参与这个花园的研究、设计、施工、养护的所有忙碌,在她看来也是“忙并快乐着”。

说起这个花园,姚雷就像谈到一个寄予期望但还不甚满意的孩子。

用芳香植物疗愈心理和情绪问题,其实已有些历史了。早在二战后,西方国家为改善士兵的心理障碍,就进行过这类实践。“活体植物比精油还多了一层‘头香’,活体植物闻香,会对神经和心理产生刺激,起到减缓心率、舒缓血压、平抚情绪、调节焦虑状态的作用。”申瑞雪告诉我,这个花园源于一个科研课题。姚雷,就是这个康复花园植物配置技术研究课题的发起人。

一走进交大七宝校区姚雷办公室所在的楼层,说不出什么植物的混合香气就一下子包围了我。办公室里,挂了好几幅她的学生用干花、草叶制作的画儿。

“你最近去那里看过啦?怎么样?”一头秀气短发的姚雷声音清脆,快人快语。她是国内较早的有着海外留学经历的植物学学者,研究芳香植物已有28年。说起这个花园,姚雷就像谈到一个寄予期望但还不甚满意的孩子。

“这样的康复花园,我们在外省建过几个,相比起来这个的面积不大。不过,它有三个与此前不同的特点。”姚雷娓娓道来,“一是把芳香植物的概念扩展到了香味中药。李时珍不就在著作中提到过能‘开窍’、提高‘情志’的药用植物么?我们在里面种了三分之一的香味中药。”第二,是为植物设置了“AB角”的替补机制。“芳香植物的长势、香气会随季节变化,如果A消下去时,B 能长起来,就能把花园的功能维持得长一些。”第三,是分出了缓冲区、宣泄区、交流区和冥想区。每个区域配置的植物不一样,人们可在缓冲区调整,在宣泄区跑步等,在交流区倾诉烦恼,在冥想区冥想、做瑜伽。

研究中,她用一种叫“顶空进样装置”的仪器收集活体植物的香气,再分析其成分。她称这些设备为“吃饭家伙”:“都很大,占地方;也很贵,有的要几百万。”

那么如何得知不同植物对舒缓焦虑的效用呢?“我们通过专业量表筛选出120名有焦虑症状的成年人作为志愿者,进行闻香测试。”也就是让他们嗅吸各种植物,嗅吸前后填写SAS和SCL-90量表(测试焦虑的专业量表),以及测血压和心率变化。“有意思的是,有些焦虑症患者对服药有抗拒心理,但很乐意闻闻香气。”测试结果是,躯体症状、抑郁、焦虑等数值有明显降低,闻香对改善焦虑的有效率约为72%。

“闻香对改善情绪的作用已被国内外许多实验所证实。有数据表明,相当比例的自杀者是因为抑郁,而相当比例的抑郁是从焦虑开始的。”姚雷告诉我一个案例:日本女子大学在百年校庆时建造了一座高楼,为了预防此前发生过的学生跳楼事件,楼顶设计为康复花园,通过三个精心设计的区域,能有效地舒缓情绪。“花园完工后的4年里,未有一起跳楼事件。”

神秘的芳香植物王国,在这些不懈探索的人们面前,展露出了更多的效用。

“上天是公平的,对一个植物赋予了香就不再赋予色,赋予了色就不再赋予香。”

从芳香植物的科研,到落成一个实体花园,姚雷颇费了一番心血。

“与此处的园艺基地合作,终于是找到了建花园的地方。”虽然只是一大片苗圃园林中的一小块地,但至少,让这个小众的课题成果接上了地气。

种芳香植物学问很多,成天与花草为伍的申瑞雪深知这一点:“芳香植物多产于地中海气候地区,因为那里气候干燥、昼夜温差大、紫外线强烈嘛,芳香物质比较容易积累,也容易散发到空气中。而一旦引种到温润多雨的地方,香味就大打折扣。中国台湾的一些研究者就曾遭遇这些难题。”于是,挑选品种和掌握栽培方法都很重要。

还有一个难题,甚至带点哲学意味。

当我还置身康复花园的时候,申瑞雪就不无惋惜地提到,不少芳香植物虽然有着迷人的香气,但却其貌不扬,“它们的气味可以起到很好的疗愈作用,但要构成景观,形成视觉上的美感,很难”。

对此,姚雷的回答倒是多了几分达观:“上天是公平的,对一个植物赋予了香就不再赋予色,赋予了色就不再赋予香。不是每种芳香植物都像薰衣草一样,又很香,又能观赏呀。”

这种植物效用和园林景观性之间的脱节,给园林的设计增加了诸多不易。但姚雷对于康复花园研究的前景还是信心满满。毕竟,对焦虑症患者,药物治疗虽取得一定疗效,但也有副作用;对普通的处于焦虑状态的现代人来说,更需要寻找一种温和的、副作用小甚至没有副作用的方法来平抚情绪、调节情感。

“芳香植物虽然不比粮、油、棉,不是国民经济重大需求类的作物,但随着城市人生活水平的提高,关注度会越来越高,应用也会更多。”她告诉我,不久之后,在上海市郊将有一家新建的医院,有望以其40%的土地修建康复花园,为相关的患者提供这种疗愈方法。

走出那幢办公楼时,包围我的香气也被留在身后。但在明净的天空下走着,我似乎又闻到,从申瑞雪守护的那片康复花园走出时,我手指上那缭绕不去的甜美而悠远的花草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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